过往为序章,未来皆可期,WRL比赛不同队员的背后故事

文:丹尼二狗

图:英雄联盟手游赛事

WRL比赛火热进行中,看队员们如何表现。谁又能再次取得荣耀与胜利呢?我们拭目以待?

比赛进行至18分52秒。小龙坑处,FPX打野0711带领队友果断开龙。TT中路Z和其他队友赶往战场时,龙的血量已经过半。成败在此一举。

当然,这一切只是FPX精心布下的陷阱。下一秒,五人突然回头反开,Z的酒桶瞬间躺下,团战的结局已无需多言。半分钟后,FPX推掉TT主水晶。拿下BO3的胜利时,那条作为诱饵的远古龙仍然静静躺在龙坑里。

这一天是首届WRL(英雄联盟手游职业联赛)的揭幕战。0711和Z带着过往的经历行至此处,静静等待于赛场上的一较高下。他们一个来自重庆,一个来自江西;一个生于1998,一个生于2002;一个历经风霜,一个初试锋芒。联赛开始前,在那首名为“破晓来时”的官方宣传曲里,0711唱“过往像一场流浪,经历千百次的伤”,Z唱“命运选中那道光,照在他人的肩膀”。

世间万物,皆为隐喻。不知道如今的两人,会怎样回想这些他们曾经唱过的词句。

一、幕启

315晚会那一天,人们在电视里看到了用脚踩出来的酸菜。

第二天,手游解说猫皇发了条微博:“昨天刚吃完老坛酸菜”,配了两个“晕晕”的表情。

后来,上海的人们涌入超市囤货,各类方便食品被抢购一空,独剩“老坛酸菜面”无人问津。再后来,猫皇在一次做核酸的路上无意间看到被扔在地上的一包“酸菜包”。他心里暗想:“肯定是哪个人实在忍不住,把面吃了,没放那个包。”

疫情加重了,WRL的比赛仍在持续——从预期的线下转为了线上。为了保证正常办赛,工作人员们陆续住进了播出制作中心。3月底,猫皇带着睡衣、袜子、电动牙刷和Switch,开启了自己在播出制作中心的解说生活。吃的是盒饭、泡面、自热锅,睡的是狭窄采访间里的折叠床,由于睡的不舒服,他在几晚之后撤了折叠床,直接铺了个垫子睡在地上。“甭管有没有要求,现在的状况也没得要求了嘛。”

全球冠军杯视频https://www.kankanews.com/a/2022-06-19/00110158523.shtml

生活受限,工作反而成为一桩乐事。“看看比赛,和观众吹吹牛,还有收入,算是每天最快乐的一段时间。”2022年,曾做过端游解说的猫皇全情投入了手游的解说工作。这里接纳了新一批更加年轻的职业选手,也有猫皇的老朋友、熟面孔——前TES上单Moyu、S4世界亚军Corn,还有曾在Snake、OMG征战的Hudie、Guoguo等。

“打职业就像生活。生活里,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。”这是数年职业和解说经历之后,猫皇自己的人生感悟。无论是Moyu还是Corn,都代表着一批人——一批曾在端游崭露头角,最终又选择在手游继续职业道路的人们。最美的烟花只有一瞬,绽放之后,我们仍要在漫长的黑夜中继续求索。

但是,这里还有那些从未看过烟花的人们存在。观众忘记了他们,队友忘记了他们,比赛也忘记了他们。

0711就是其中之一。

二、坎坷

多年以后,有个叫于鸿的年轻人问自己一个问题:如果当时能有现在的思想和心智,那么自己的人生,会不会不一样?

他记得自己在十六岁半的时候加入过端游WE的青训队,距今已有快七年。那是一支连维基百科上都没有收录的队伍。那个时候的他,也是新人中的新人。

他记得自己曾在NEST上与厂长交过手,记得很清楚。那是他打职业的第二个月,当时他只会玩豹女,结果面对EDG时,他的豹女被ban。输掉比赛后,他感觉“职业好像没有那么好打”。

他记得自己曾以WE二队打野的身份打了一个赛季的LSPL,5胜25负,联赛倒数第一,连升降级赛的资格都没有就直接降级。他说,那时候的LSPL很难,有打过OGN的,有打过LPL的,还有打过世界赛的。队伍掉级之后,他回了老家重庆。职业电竞的第一步以这样的方式收场,他很失望。“不知道应该如何成长。没有人教,也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。” 回家之后的半年里,他没有再碰过一次英雄联盟,每天上网玩魔兽RPG消磨时间。

2017年年初,他第一次来到韩服,一路冲到了二十多名。他觉得自己好像还可以再试试,于是又回到了LSPL的赛场——等待着他的是又一次惨败。当时他所在的队伍人数众多,位置之间相互排列组合,阵容的不稳定导致了队员之间默契的欠缺。整个春季赛他打了11场比赛,只赢了1场。

“毫无机会。再打下去也是浪费时间,没必要坚持了。” 那个赛季结束,他第二次回到老家。面对一整页红色的战绩,他放弃继续挣扎下去。他离开了端游的赛场。

后来,他又去打了王者荣耀,这花去了他两年时间。两年里,他换了数个队伍冲击KPL预选赛,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。和英雄联盟一样,他从来没有进入过王者荣耀顶级联赛,从头到尾扮演着边缘人和陪跑者的形象。2019年10月份,他第三次选择回到老家重庆——那座云雾缭绕的山城,成了他的养伤处、避风港。对于职业,他已不再像那些初出茅庐的小子们一样,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
接下来的一年他在老家度过。空闲时间和朋友上网,间或去一两次健身房。日子很轻松,但“没什么盼头”。他还是想有个盼头。

2021年年初,FPX手游分部经理Jacky在俱乐部里见到一个带着眼镜、性格腼腆的年轻人。正在为队伍寻找合适人选的Jacky早已注意到他多时。“排位很猛,上分如喝水,要打国际服第一,只看自己想不想要的那种。” 四处联系之后,Jacky终于向其伸出了橄榄枝,邀请对方加入。

然而,从这个年轻人身上,Jacky感受到的是浓浓的戒备心。“当时他在谈判桌的对面,一直在说我还要考虑下,还没有确定下来,处处闪躲的样子。”

聊到最后,年轻人对Jacky说,想先去看看自己朋友那边的情况,找找做主播的路。后来,Jacky从基地追出去,一路追到小区门口的时候,年轻人已经叫好车准备离开了。Jacky对他说,能不能先把车取消,再给我们一点时间,再聊一聊吧。年轻人取消了叫车。

后来,当这个年轻人走上赛场时,选择用自己的生日做ID——0711。从十六岁半踏上职业道路,放弃后又坚持,坚持后又放弃。过去数年中的坎坷经历让他在宝贵的机会面前举棋不定,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拥有如过去一般的自信和热情。

“感觉打职业对我来说,还是太难了。”他如此解释当时的犹豫和闪躲。然而,他仍然记得在离开端游赛场之后的年月里自己曾做过的梦。梦里,他还在打韩服,还在打端游的比赛。

梦里,他还停留在赛场之上。

三、新星

在0711从重庆启程前往FPX俱乐部前不久,一个刚满18岁的小子走进了英雄联盟手游的赛场。“这会是一条全新的起跑线。”他想的很明白。

半年之前,他还在上高中。那一个暑假,他正式决定走上职业电竞的道路。“没什么契机,这一直就是我心里的一个想法,只是那个时候胆子大了,被骂就被骂吧。”

对于游戏,这个小子有着绝对的天赋。小学时,他就在端游上到了大师分段。后来,堂哥拉着他打了一次网吧赛,网吧里有许多人传,说这里有一个上了大师的小学生,接着纷纷围在他身边观摩——成为电竞职业选手的美梦,从那一刻开始在他的脑海中徘徊。六年之后,他终于成为职业选手,用着只有一个字母的ID,Z。

2021年5月,他所在队伍TT的教练告诉他,队里没有人能打中路了。于是,他从单人路转到了中路,没有过多的抱怨。“队伍需要我做什么,我就去做什么。”

8月30日,国家新闻出版署下发《关于进一步严格管理切实防止未成年人沉迷网络游戏的通知》,严格限制了未成年人的网络游戏时长。为了响应政策,手游俱乐部们纷纷做出人员调整,而LPL赛道的比赛已迫在眉睫。由于队伍找不到合适的单人路,Z不得不再次做出牺牲,重回单人路。正式确定阵容时,距离开赛仅剩三天。

这一次位置转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。由于比赛将近,Z只练习了一个星期的单人路就必须上场。而此前,他已有两个月没有碰过这个位置。过去,他的对线风格永远是一凶再凶,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。而到了比赛初期,原本刻在他肌肉记忆里的自信心也有所下降。“线都对不好了。”教练Chen记得,这个求胜欲和责任心都很强的小孩“每次一崩,都会坐在角落自闭。”

然而,最终TT却在赛场上创造了奇迹——他们在拿到WRL名额之后一路冲到最后,拿下LPL赛道总冠军。决赛上,他们以4-0的比分战胜此前输给过的对手OMG,完成了大逆转。官方纪录片《突围》中,Z以主角身份登场,讲述着自己一路走来的故事。对于一个出道还不满一年的选手来说,这无疑是梦幻开局。

后来,他和队友们出现在英雄联盟手游破晓杯的赛场之上。那是Z第一次参加国际赛事,也是他在2021年的最后一场比赛。赛前,他第三次转变位置,回到中路。这一次是他自己的想法——明明状态很好,却没有能在中路大展拳脚,他始终觉得可惜。赛前,Z霸气地对chen说道,“别说打单人路拿冠军,我打中路,一样拿冠军给你看。”

结果,他的2021在落败DKG、屈居破晓杯亚军中正式落下帷幕。三次位置转换、LPL赛道逆袭夺冠、世界赛场的历练……对于Z来说,他职业的第一年已然经历了足够多的故事。2022年年初,俱乐部从广州搬来上海,Z也把遗憾和种种其他的情绪留在过去。年轻如他,天赋如他,有什么不能改变,又有什么不能创造呢?

WRL开赛第二日,TT战胜OC,取得联赛首胜。赛后,Z接受了主持人的远程采访,镜头里的他心情平静,一副“一切才刚刚开始”的模样。

一切的确刚刚开始。当时的Z还不知道,这一场在他看来平平无奇的比赛,会是整个WRL第一阶段,属于他们的唯一一场胜利。

四、折戟

有那么一个瞬间,解说猫皇想起了自己过去打职业时的经历。

那是当他第二次看到Z出现在赛后采访时的画面。他很懂那种感觉——那绝对不是如释重负,而是一个被按在水下的人终于得以浮出水面,呼吸属于他的第一口新鲜空气。面对镜头,Z说了一句颇让猫皇触动的话,他说,“我都以为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。”

9连败。TT在开赛一负一胜之后连输9场,以1-10的比分垫底,赛前所有的目标和期望都化成一缕青烟。纵观整届WRL,剩下的十一支队伍里每一支都在TT手上拿过一胜。新赛季,他们迎来了史诗级别的滑铁卢,从“夺冠热门”变成“经验宝宝”。

正当观众们还在疑惑TT的失常状态时,连败所带来的压力早已笼罩住Z。输到第二场,队伍就已进入“死气沉沉”的状态。随着比赛越输越多,连赛前的加油环节也没人有心去做。“一开始,我们上场前会互相搭个手,喊一句加油,到了后面,大家说算了算了,咱们不要这样了,会紧张。”于是,接下来的比赛队员们到点就往椅子上一坐,再没有太多鼓足士气的行为。

忍过,爆发过,也莫名其妙地哭过。爆发是在第五场输给EDG之后,当时队伍还有进入争冠组的机会。Z觉得“如果再不做出改变,就一点机会没有了”。那一天,他对队友说了许多严厉的话,也发泄出自己内心憋了许久的情感。

哭则是在第一阶段末尾。一场比赛输完,Z坐在沙发上想和队友说些什么,想着想着,莫名就开始流泪。“越想心里越难受,最后绷不住了。”他记得当时自己的老搭档smy就坐在旁边,拍了拍自己的背以示安慰。

尝试改变战术打法、增加练习量……一切可能拯救局面的方法都用上了,终于走向了最无可奈何的一步,换人。TT迎来了两位新选手,在第二阶段开始前完成了阵容的更新。而Z,也经历了自己职业生涯的第四次位置转变——他又回到了单人路。“只要队伍能赢,别说打单人路,让我去打辅助都行。”

25天。25天之后,TT终于在对阵EDG的比赛里获胜,Z重返赛后采访席。紧接着,TT 2-1 战胜WHG,Z拿下五杀——用的是他从小学就开始玩的“本命英雄”锐雯。在WRL第二阶段,Z终于找回了“赢比赛”的感觉。

可惜的是,赛季末期的状态回暖并没有产生太多实质性的影响,遥望季后赛的门槛,队伍仍有不小的差距。Z说,整个赛季让他印象最为深刻的比赛是第二阶段OC战胜WHG的那一场。因为当时只要OC获胜,那么TT就能够通过战胜最后一个对手KBG从而摆脱掉级的噩运。“当时我们吃完饭准备睡一会儿,突然经理跑进来喊了一声,OC赢了!大家全都睡不着了。”

一支在赛前备受关注和期待的队伍,在赛季末却需要通过“看别人的脸色”来避免掉级,这就是Z在近两个月里所经历的跌宕起伏。他们经历过失败,也在联赛的末端重振旗鼓,最终,他们仍然迎来了一个悲剧结局。如果说,Z在2021年还有什么没有经历过的话。

没有人是不败的。但如何面对,又是另外一回事。尘埃落定之后,年轻的Z选择接受所有的一切。

他从来没有觉得以这样的方式输掉一整个赛季是件很丢脸的事。

“输了就输了。谁还没输过呢。”

五、夺冠

毫无疑问,电子竞技是残酷的,欢呼和掌声都只会给到当下的胜者。2021年,当Z高举LPL赛道冠军奖杯时,0711和他的队伍早已默默退场。

凤凰的涅槃绝非一蹴而就。当0711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加入FPX之后,等待着他的是一系列杯赛的磨炼;LPL赛道的比赛开始后,已经阔别线下赛事近两年的他再一次回到赛场之上。他还记得自己在台上的紧张和兴奋,以及比赛赛程中心情随时被结果牵动的独特感觉——他享受这样的感觉。“因为比赛拼的就是这些。”

可惜,并没有拼赢。总计20天赛程的LPL赛道,FPX仅仅走完一半就草草退场。小组赛最后一局输给OMG赛后,0711接受了心理老师洁洁的咨询,咨询结束,洁洁和0711约定下一次的时间,对方回答,等到LPL赛道全部打完吧。短短三天后,FPX 2-3 再次输给iG遭遇淘汰。比赛结束后的那个深夜,当洁洁在咨询室看到疲惫沮丧的0711时,她对对方说,没有想到下一次会来的这么快。0711叹口气,说自己也没想到。

LPL赛道前一个月,FPX正处在兵荒马乱的境地。“当时队伍的成绩也是输,我们自己也很炸”。问题无法解决,重重矛盾之下,某个很久没见的开关再一次被打开了。他第四次想到了回家。“那段时间又不想打了。”

如今我们无法想象,倘若当时的0711一走了之,他之后的人生会走向何方。唯一能够确定的是,他的故事不会被人们知道。而那些在FPX度过的日子,无非再一次证明了“他真的不适合打职业”而已。

他感谢赛训总监四叶和心理老师洁洁给他的帮助。但或许他更应该感谢的是自己,“克服了想逃避的心情”,熬过了那段困难的时期。LPL赛道之后,Yezi加入队伍,和0711组成了全新的中野。好几年前,这个看上去有些憨厚的中单曾在端游的赛场上与0711做过短暂的队友,0711离开后,他仍旧在端游的大海里浮沉——没想到,如今竟以如此方式再度重逢。Yezi加入之后,经理Jacky感到,平时一贯“高冷”的0711也开始变的“逗”了起来。“明显地感觉到他性格上的转变。”

终于,在最后的职业资格赛——全国大赛赛道中,凤凰展翅,FPX开始发力。小组赛,他们仅仅输掉一个小场,季后赛,他们用三场BO7的胜利锁定冠军。决赛开打之前,队员们发现自己的休息室和LPL赛道时的相同,于是纷纷说,我们是来打破魔咒的。最后,FPX与同样实力强劲的NV战至决胜局,FPX前期落后两千经济依然奋力抵抗,最后在尾盘选择直接Rush大龙拼惩,谁赢谁就拿下比赛。

那一个关键的惩戒,被0711握在手中。“他最大的特点就是稳定。”——这是Jacky对他的评价。百分之五十概率,却决定整场比赛胜败的拼惩,0711稳稳拿下大龙。在防住对手偷家之后,FPX一波结束比赛,获得全国大赛赛道总冠军。直到那一刻,0711才刚刚觉得自己和这支队伍“或许真的挺有实力。”